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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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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0章

父子倆跟隨著內侍太監來到皇帝的寢宮養和殿門外, 內侍請二人稍候,自己轉身進去稟告,不多時出來著兩人進殿。

宋景辰幼時進宮時其實見過趙鴻煊幾次,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在太子面前告範慶陽的狀, 說你表弟在外面打著你的名義欺負人, 你該管管他。

太子問:“他欺負你了?”

他氣鼓鼓道:“若不是看太子您的面子, 今天跑來告狀的就不應該是我, 應該是他。”

太子笑了笑問他,“他是我的表弟,可你又是我什麽人呢?”

他道:“太子若是普通人, 我便不是你什麽人,可你不是普通人, 你是將來的天子呀。

那樣的話我與範慶陽便都是你的子民,你得一碗水端平為我做主。”

太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,半晌後,太子昂首挺胸, 兩只手背在身後, 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他, “將來?那麽你來告訴我將來有多遠?”

宋景辰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回答太子的:“不管有多遠,那一天總會到來的呀。”

他正走神, 耳邊一陣清脆的珠玉碰撞之聲,眼前珠簾晃動, 他就見走在前面的父親躬身行禮, “給陛下請安。”

大夏朝非正式的場合,二品及以上的官員見皇帝無需行跪拜之禮, 景辰不能免,景辰屈膝見禮。

“無需多禮。”趙鴻煊溫聲叫人起來, 示意旁邊太監給賜座,父子倆謝過。

趙鴻煊才剛剛病愈,臉色看上去不是特別好,白得沒有多少血色,眼角眉梢俱都帶著些許疲倦之意,此時他正曲腿半倚在床頭軟墊上。

三郎道:“陛下氣色瞧著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,可即使痊愈,陛下也當多靜養些時日加以鞏固才好,大夏沒有什麽事比您的龍體更為重要。”

趙鴻煊擺了擺手,“無妨,只是惹了些氣罷了。”

這話宋三郎不接為妙。

趙鴻煊似是牢騷道:“若滿朝文武都如宋卿家這般叫朕省心,能叫朕少氣上幾回,便是朕的福氣了。”

三郎忙道:“陛下嚴重了,為陛下分憂是為臣的本分。”

“可偏偏就有些人把自己的本分當成與朕邀功的籌碼!”趙鴻煊恨恨地猛一拍靠幾,目光盯住宋三郎:“那麽,宋卿家以為朕當如何處之?”

趙鴻煊與靖王鬥了這麽些年,那些支持他的手下人盼望他登基太久了,盼得越久,對未來期待值就越高,想要得到的好處就越多,如今趙鴻煊終於繼位,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功勞比別人大。

那麽問題來了,狼多肉少。

一旦利益分配不均,這些人就會有怨氣,有怨氣的人多了,朝堂就該不穩當了。

這確實是個會棘手的問題。

宋三郎想了想道:“臣以為似這等忘本之輩只是少數,自是該懲當懲。

臣相信絕大部分臣工亦能理解陛下眼下之難處,陛下抓大放小,徐徐圖之不失為良策。”

景辰在旁邊眨了眨眼,他明白自家爹是什麽意思了,說人話就是——

抓幾個典型殺雞敬猴起到威懾作用,然後在眾人膽顫心驚時安撫大多數。

也就是說你們大家不是都嫌分到的東西少嗎,那就先給你們幾棒子,打完之後,再給你們分甜棗吃。

前後這麽一比較,誰還有心思計較棗大棗小,只會慶幸自己不是那個挨棒子的。

這就是抓大放小,所謂的徐徐圖之,言外之意是說皇帝你不能著急,你想要一下子就掌權這是不現實的,你得有耐心,你得慢慢來。

趙鴻煊自幼修□□王之道,自然是一點就通,明明邀功之人是多數,宋三郎卻偏偏說這是極少數,意思就是提醒他,這些人勢力龐大,已經成了氣候,你是不能硬來的。

不如抓幾個帶頭的表明陛下你不是可以任人拿捏之輩。

先把堅決的立場亮出來,後面就是大家各退一步,達成暫時的和解,否則魚死網破誰也落不著好。

趙鴻煊對宋三郎的這個建議顯然是十分滿意,哈哈一笑,道:“宋卿家果然不會讓朕失望。”

君臣二人很快又轉移了話題,說了些南州之事,南州的情況趙鴻煊自然是一清二楚,不過此一時彼一時,如今這天下是他的了,這南州府的鹽稅自然就不能向以前那樣搞了。

長久且穩定的稅收才是他如今想要看到的。

宋三郎自是明白他的意思,表示定當竭力,之後趙鴻煊又給宋三郎畫個大餅,傳達他對三郎的看重之意。

君臣聊了不短的時間,趙鴻煊這才把目光落到景辰身上。

幾年不見,少年長大了,亦長高了,生得罕有的俊美,這會兒正坐在自己父親身邊,低垂著眼皮,長長的黑睫毛耷拉下,一副眼觀鼻,鼻觀口,口觀心的乖巧模樣。

趙鴻煊輕笑了一下,朝著景辰開口道:“辰哥兒,朕記得你幼時膽子大得很,還跑到朕跟前來告狀,讓朕替你做主,怎麽如今長大些了,卻不吭不響像個小鵪鶉了。

景辰站起來規規矩矩回話,“是小子年幼不懂事,叫陛下見笑了。”

趙鴻煊見他頭也不敢擡,笑道:“朕又不是老虎,你不必太過拘束。”

宋景辰擡起頭來,道:“是,陛下。”

趙鴻煊見他一板一眼,遠沒有小時候活潑有趣,不禁道:“朕還是覺得你幼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更有趣些。”

宋景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,心說皇帝你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,若我真的膽大包天犯了你的忌諱,定然吃不了兜著走。

趙鴻煊對宋景辰印象挺好的,有心逗他幾句,對方卻總是接不上話頭,遠沒有幼時伶牙俐齒的機靈勁兒。

可真真是,靈氣全都長到臉上去了,肚子裏卻沒有多少貨,若無才氣加身可真對不住這般靈秀的長相了。

宋景辰可真是冤枉死了,是他爹、他娘、還有他哥讓他在皇帝面前裝木頭的。

趙鴻煊道:“辰哥兒如今多少歲了,可有下場過?”

他說的下場自然是下場考科舉。

宋三郎忙道:“過完年剛滿十六,小子頑劣,收不住性子安下心來好好讀書,是以還未曾下場考過。”

趙鴻煊聽得皺眉,道:“年紀不小,是該收收心了。”

宋景辰只覺得心中一緊,心道:不要啊,你們皇家都這麽會給人送“驚喜”的嗎?

果然,趙鴻煊下一句就道:“明年可下場試試,就算是考不中,亦可知恥而後勇。”

“是。”宋三郎點頭應允。

宋景辰一腦門子全是扭曲的黑線:考不上秀才那叫有負聖望,可考上秀才後面還有舉人、進士等著他呢。

可真是考不上苦,考得上更苦。

這下不用裝不高興了,他是真高興不起來,今日可真太倒黴了!!!

他正懊惱著,就聽趙鴻煊道:“文遠若舍不得他吃苦,讓景茂督促他即可。”

宋三郎只好道:“是臣管教無方,叫陛下見笑了。”

宋景臣要哭了:皇帝陛下,我是招你惹你還是得罪你了,你要這般為難我。

說了半天話,趙鴻煊面露倦色,三郎起身告退,趙鴻煊點頭,想著當年這孩子的字叫先皇氣得親自指導,既是不好讀書,想必這字練的也不咋地,幹脆賞了一堆名家字貼叫景辰拿回去練。

這倒是“壞事”中的好事了,讓景辰受傷的小心臟稍稍得到了些安慰。

內侍送父子二人出殿。

父子倆出去後不久,太後過來瞧皇帝,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,趙鴻煊咬牙切齒道:“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,這麽多年朕的身邊睡了一只蛇蠍!”

太後亦是心疼夭折的孫子,更心疼兒子,安慰道:“皇帝還年輕,皇子以後還會有的,切莫著急上氣,傷了你自個兒的身體才真叫仇者快,親者痛!”

趙鴻煊不想在此事上說太多,他道:“母後過來找我可是有事?”

太後有些欲言又止。

趙鴻煊道:“你我母子之間還需要母後有什麽忌諱嗎?”

太後道:“皇帝打算怎麽處置範家。”

太後對範家自是沒有什麽憐憫之心,對自己那不知好歹的外甥女更是如此。

只是她老了,老了就開始在乎一些以前不在乎的東西。

最疼她的哥哥受不了牢獄之苦,也不堪忍受從高處跌落的落差,在牢裏自殺。

這世間除了皇帝,她就只剩下一個嫡親的妹妹。娘家,那是她的來處呀。

如今大局已定,範家也掀不起什麽風浪,不若留一條狗命茍延殘喘著。

聞聽太後此言,趙鴻煊面色陰沈,目露陰鷙之色。

若是今日登基的是那小畜生,範家會放他這個前太子一條生路嘛。

顯然是不可能的。

不過眼下不是處置範家的時候,景茂說得對:一來防止其狗急跳墻為保命投向施家,二來,範家還有他利用的價值。

趙鴻煊輕嘆一口氣,“既是母後開口,兒子還能說什麽,畢竟母後只有這一個妹妹了,不過……”

說到此處,趙鴻煊頓了頓,“不過,我舅父無後,想必九泉之下亦是遺憾,不如將範芷蘭之子過繼給舅父,改姓李。

另外,宮中就對外宣稱這孩子病逝了吧。

趙鴻煊原本的意思是要斬草除根,宋景茂的意思是把這孩子從皇家族譜除名和殺了沒什麽區別,還能讓範家臣服。

宋景茂當初從範芷蘭哪裏得知皇帝吐血的重要線索,如今保了她兒子一命,算是互不相欠。

……

這邊三郎與辰哥兒出來宮門,景辰苦著一張臉同三郎道:“爹,我定是同皇宮犯沖。”

宋三郎笑了笑,“陛下的話,你就聽聽也就罷了。”

宋景辰面露不解。

三郎耐心解釋:“你考上考不上對陛下來說其實並沒有那般重要,陛下關心你看重你,那都是做給爹看的。”

宋景辰眨巴眨巴眼:“皇帝就是皇帝,他一眼就能看出爹你最在乎的便是我,用我來收賣爹最劃算不過。”

“行了,你就別在臭屁了。”三郎笑著摸了摸兒子頭,道:“狀元、進士什麽的爹就不指望了,秀才、舉人你還是得給爹拿下。

即便要拉哥哥們的後腿,咱也不能叫你娘面子上太難看不是。”

宋景辰深以為然,他突然道:“爹,你也同娘一樣希望我考上狀元嗎?”

宋三郎掃他一眼:”爹希望你考狀元你便能考上嗎?

宋景辰認真想了想,道:“很有可能。”

宋三郎就樂:“何以見得?須知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”

宋景辰:“我天下第一孝順。”

所以你們若想,我會努力滿足。

半晌後,三郎溫聲道:“那等苦不是你能吃的,對你來說也沒那必要。”

他這般爭,不就是可以讓自己兒子享受“不爭”的自在嗎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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